有一种声音，犹如天籁，总会让我激动不已，那就是深夜火车悠悠的汽笛声。
先前，住在单位单身宿舍，每当夜深人静时候，总能听见火车汽笛声。其实，单位离铁路很远，但那悠长的火车汽笛声，尤其是在冬天的夜里，总能搏击深沉的夜幕，从很远的地方悠悠地传来。那时候，我独居一室，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，每天读书写作到深夜。这种生活，别人想来是既封闭又枯燥，而我却甘之若饴，感到既充实又快乐。夜深人静后，四周的声音都沉寂下去了，从远处传来的火车汽笛声却变得格外清晰，轻柔地拨动耳鼓，使人内心变得旷远而宁静。尤其天寒地冻的夜晚，当人拥被而坐，手抱一本书，正沉浸于阅读之中，火车的汽笛声突然从远处悠悠地传来，穿越静谧而寒峭的夜色，带给人心头宁静的同时，也带给人绵绵不尽的暖意，恍如寒冬之夜故人一声亲切的问候。
有一段时间，我下乡支医，所在医院正好位于铁路旁边，离铁轨不过几十米距离。每一次火车经过，悠长的火车汽笛声都会在我内心引起一阵辽远的思绪。开始，我一听见火车经过，立即起身奔向阳台，观望火车轰轰隆隆地驰过铁道。久之，我不用离开卧室，从火车的声响，即能分辨出货车和客车，也能从声音分辨出快车与慢车。虽然经常可以看到火车了，可一看见火车，我依然激动万分，像是遇见了久违的老朋友。尤其深夜，夜色深沉，万籁俱寂，忽然一声悠长的火车汽笛声划破夜空，便见一列火车曳着一节节明亮的车厢飞驰而过，犹如一道流利的火光，穿越夜色苍茫的大地，带给人欣喜的同时，也带给人无限神往与想象。
在我的耳鼓里，火车的汽笛声听来总含有浓浓的情感元素。有时，它带给孤独者温暖的慰藉，让人内心感到一片沉静与安宁。有时，它带来遥远的召唤，让人的思绪沿着那无穷无尽的铁轨伸向远方，伸向城市和乡村，伸向故土和陌境，伸向星空下、海岸边，伸向日出、日落的每一个地方。有时，它唤起一种缱绻的情怀，让人想到那明亮窗子下、憧憧人影边，多少不期而遇的人倾心交谈，离开时执手难别，再次相逢却遥遥无期。有时，它更是唤起我心中的乡愁。一声悠长的汽笛如母亲的呼唤、幼儿的啼号，热切地期盼游子回到亲人身边。
火车的汽笛声，可以细细地品读。尤其夜深人静，那悠长的汽笛声直抵心灵深处，细加品读，总能引起某种情感共鸣。事物一旦契合人的心灵，我们都可以用心去体味、品读，何况奔驰的列车载着多少旅途的风景，载着多少故事。每当这时，我似乎难以分清自己究竟是在品读文字，还是在品读火车。
是的，火车可以细细地用心品读。尽管火车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驰进我孤独的世界，片刻之后，又消逝于万籁俱寂之中，但它总能带给我一份空灵美妙的心境，带给内心一片悠远与宁静。这份心境，对于阅读和领悟，是多么难得。我珍惜火车悠悠的汽笛声留下的那份美妙的意境，当我品读文字时，伴随这份意境，眼中的文字变得更加深邃、隽永。
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19年04月13日 08 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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